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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有些事,用不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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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有些事,用不著算。

分不清究竟時隔多少年,久違的吻讓他們緊緊糾纏。不分彼此,不分你我,如水乳濃濃交融。

吳端讓何月竹什麽都別想,後者便聽話什麽都不想。卻仿佛聽見隱隱約約傳來三弦的樂聲。輕柔、安靜又悠揚,奏徹骨的思念,以及細水長流、亙古不滅的愛情。

有什麽柔軟輕飄飄落在鼻尖,引得何月竹偷偷睜開雙眼。吳端不知去向,只見紫藤花漫山遍野,猶如紫色的潮汐朝他奔騰而來。匯聚成萬千的紫色水簾,輕柔地垂落在他的手心。

何月竹輕聲呢喃:“這裏是我的識海?”

“嗯。”

微風拂過,紫色的花瀑如羽毛一般輕盈飄動,何月竹朝聲源望去,雪青色的光暈中,他的愛人朝他展開雙臂。

這是他們的暗號,他懂他在等他去撲,於是載滿了清波與花瓣,朝著愛人撲去,“吳端——!!”

適時刮起了風浪,將覆滿整片識海的紫藤花沫吹得漫天飛舞。他們在紫色的風瀑中緊緊相擁,不肯松開彼此一分一毫。

雖然識海裏的相擁遠遠不如現實的肉體接觸那般真切,可何月竹還是無比懷念,望著對面恍如隔世的愛人,燦然笑了,笑至眼中噙滿淚水。

腦海裏浮過無數久別重逢時想說的,關於小道士無端,關於國師無端,關於他們竭盡全力卻都抱撼而終的兩輩子。

可話到嘴邊,卻只剩,“吳端……吳端…我回來了,我竟然讓你等了整整六十年!”

吳端音量極輕,仿佛在怕攪碎一場美夢,“好傻。我還差這六十年嗎。”

何月竹淚眼氤氳擡起臉,“整整六十年,你一直在我的識海裏?”

“嗯。”

何月竹再也忍不住淚水,“這裏誰也沒有,你一個人該有多孤單……”

吳端揉揉他腦袋,“這裏有我摯愛的生平紀事。”

又吻吻額角,“你看。”

何月竹順他視線看去,只見滿天紫色的花雨中,小何月竹蹣跚學步的影子搖搖擺擺,吳端如更換膠卷般打了個響指,便又有一個背著小書包的小男孩蹦蹦跳跳被父母姐姐領著去上幼兒園。

“這是我的記憶…”

“識海也是記憶的存放地。”

“我知道。”何月竹卻有點占便宜的意思,甜甜喚了一聲,“因為...我師父教過。”

吳端又打一次響指,這次出現的是初中時代的何月竹,被三四個高出他一個頭的校霸按在地上暴揍。校霸自以為一頓拳打腳踢已經從身到心都瓦解了何月竹,啐了口唾沫轉頭就走,卻沒想到何月竹搖搖擺擺站起來,怒吼一聲從背後將他一下撲倒,抓住他的胳膊肘子扯到脫臼。而校霸的同夥都看得呆滯,扭曲的手腕把外強中幹的初中生嚇得屁滾尿流。

這個靈魂便是如此,可以是脆嫩可口的小筍,卻也可以有破石而出的力量。

吳端闔眼笑起,“了不起。”

還有坐在小山般的書本後埋頭刷題的何月竹,高考當天倒黴買到過期豆漿結果鬧肚子的何月竹,大學第一天到殯葬專業報道的何月竹,躲在同學聚會角落默默喝酒的何月竹,畢業典禮後伏在宿舍陽臺看落日餘暉的何月竹………

不同於成家四代單傳的成澈,也不同於從小被師父捧在手心的程阿蟲。與吳端相遇前,何月竹的生活按部就班,平平淡淡,除了比尋常人倒黴許多,也沒有太多區別。可正是這麽多真實而平凡的瞬間,組成了何月竹。

何月竹紅了臉,摸摸鼻子,“你都在看這些嗎。”

“還有這些。”吳端再打響指,便浮現何月竹深夜躺在床上,一邊學習小視頻的招數一邊用小玩具把玩自己。

暧昧的喘息忽然不合時宜地飄滿識海。何月竹一楞,想起這發生在自己被第一次被無端碰過的雨夜後,身心都食髓知味,卻又不敢主動再要的那段暧昧時間。他連忙沖過去把幻影打散,“你你你……!你幹嘛!居然偷看我!”

“那我看自己。”吳端卻變本加厲,又一個響指,這次是何月竹某次在他懷裏被弄得死去活來,既想要得發瘋,卻已經撐得什麽都吃不下。

“你!”

何月竹氣呼呼把他們倆翻雲覆雨的影子一口氣全打散,“成澈和你竹馬竹馬,阿蟲也被你從小養大,你竟然還不夠,還要看光我的生平。”

吳端溫柔望著他。緩緩走近,將他重新擁進懷中,“你的今生我缺席太多,想補回來。”

何月竹捏他的手心,“看了六十年還沒看夠嗎。”

吳端笑了笑,吻閉他的眼,“不夠啊。怎麽都不夠。你的每一生每一世,我都想參與。”

何月竹睜開雙眼,著急想告訴對方,“我的每一生每一世,也都想有你參與。”

卻已然回到現世,而他成了被抱在懷中的那一人。

現如今,他們終於真正久別重逢。

何月竹上身微微後仰,凝進吳端眼中,“吳端...你的眼,還好嗎。”

吳端眨了眨眼,“與尋常無異。”

“那就好。”

可那顆先前被惡鬼殘忍挖掉,又被何月竹用惡鬼力量覆原的右眼仍然與左眼有些細微的分別:不再是純粹的黑,而是打上了一層深紅色的烙印。

而吳端身上剛剛大戰留下的擦傷淤痕仍然保留著,這具身體,終於再也避不開死亡。

吳端沈沈道:“無妨。我本不可能全身而退,最後只留下這一點痕跡,已是萬幸。”

“完顏於昭一心想讓我親手殺你,於是改變了榆寧人的執念。它卻低估了我們的羈絆。榆寧人恨我沒能帶他們找到活著的出路,其實也是因為他們打心裏信任我、愛戴我,才願意將身家性命都交付給我。所以他們對我的恨...是失望。我想,這次我沒有讓他們失望。”

吳端長長松了一口氣,牽住何月竹的手,“往後,你再也不要背負什麽期待了。”

何月竹忽然想起什麽,“臭道長,你到底是不是偷偷給我下藥了!”

吳端毫無負擔笑道:“你說的是哪一次。”

“還哪一次!你!”何月竹象征性地在他肩頭錘了一下。

“沒想到你還挺聰明的。”

“?”

吳端點頭承認,“在我給你準備的最後一頓點心裏。”

“我就知道...可我要是沒吃那些點心呢?”

“你會吃的。”

“你怎麽忽然算得出我了?”

“有些事,不用算也知道。”

何月竹啞口無言,明明他想說的實在太多,怎麽都說不完,“吳端…我們明明說好,不能不告而別…”

“分明是你先不告而別一回,我也不告而別一回,扯平了才是。”

“唔…!”何月竹語塞,卻心服口服,畢竟在他們彼此的視角裏,確實都是對方先不告而別。

吳端沈下聲,解釋了當年的計劃,“那時惡鬼將要奪舍,我大可與它們玉石俱焚,卻還是放心不下你。於是將自己的神識分出部分,去尋完顏決戰,其餘都投入你的體內,才好保護你。”

“你把自己的神識分出了部分...?”何月竹訝異道,“那豈不是你有部分記憶也…失去了。”

“放心。”吳端輕輕笑了,“是最無關緊要的一部分。”

何月竹卻特別在意,追問道:“是什麽?”

吳端沈聲道:“我拋下的,是對完顏的恨意。”

何月竹一楞,很快反應過來。榆寧鬼的執念只剩憎恨,吳端便幹脆將“憎恨”留下與之共存。

——竟能將神識再做分離,何月竹無法想象這道法術該有多覆雜,不得不感慨,道長果然是天才!

不過何月竹心說:就剛剛那同時爆發的七道法術,好像也看不出你對完顏於昭沒有恨意了。

兩人對望著,忽然都明白對方在渴求什麽,默契地同時用力,再次將對方牽扯進自己懷裏,仿佛一分一秒沒能肌膚相親,都是酷刑。

何月竹枕得好舒服,久而久之,忽然覺得不大對勁,“嗯?我們怎麽...還在結界中?”

吳端往他額頭上彈了一下,“因為完顏於昭還在。”

何月竹眨了眨眼,“呃。原來完顏還沒被超度嗎...”

吳端點點頭,“它一直都在。”

手上輕打響指,僅剩一團破碎的墨綠煙霧從天而墜。

“這是完顏於昭...?”不要說完顏於昭原本的模樣了,如今甚至連人形都看不出幾分,嫉妒粘稠而渾濁,夾雜著石礫般的怨恨,讓它看起來就像一灘嘔吐物,往外發散層層仇恨與怨念。

何月竹緩緩走向地上那灘不成人形的墨綠色爛泥,“完顏於昭,你還不肯放下執念嗎。”

爛泥緩緩蠕動著,似乎說了寫什麽,又似乎只是在無知無覺地呢喃詛咒。

“......”

還真是求生無門,求死不得。

身後,吳端似乎從喉嚨裏發出了心滿意足的笑聲,“所以,完顏於昭的執念是嫉妒...我?”

何月竹點點頭,走回去握住吳端的手,把所知道的情報告訴他,“是啊。它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拆散我們!”

“他拆不散的。”

“那豈不是...”何月竹握緊拳頭,“只要我們仍然相愛,它便不會被超度。”

吳端雙手環胸,“那就讓它永世不得超生。”

何月竹尷尬笑了兩聲,恐怕在這一點上,吳端是不會退讓的。

可吳端忽然又展眉道:“如何處置它由你決定,我無權幹涉。”

超度的兩個方法,首先是順其自然,實現惡鬼的執念。可何月竹他們是絕不會分開的,今生不會,來世也不會。

那麽便是外力超度,如物理超度、念咒超度。可如果連吳端的七星法陣都超度不了完顏於昭,豈不是只剩下念咒超度一條路可走。

那得念到猴年馬月啊...

——何月竹可一點也不想再在這個家夥身上耗費半點心思了!

然而就這樣放著完顏於昭不管不顧也不是個辦法,“雖然它已經元神俱滅,只要恢覆的時間足夠長久,說不定有一天還會卷土重來...”

而那一灘玩意蠕動的速度驟然加快,似乎在應驗何月竹的話,“纏著你們...永生永世纏著你們...不論是一千年...還是一萬年...!”

何月竹皺起眉頭,想到永生永世都有個家夥在背地裏陰暗地詛咒自己,那還真是,如鯁在喉。

吳端雙手環胸,默默嘆了一句,“怪我。”

“嗯?”

“當時我將它封進陵墓,下了諸多毒咒,且用地脈滋養它的怨恨,除非山川停滯,地脈斷絕,否則它的執念都不會消除。”

“呃...”

吳端雖然說怪他,可語氣怎麽聽起來沒有一點歉意。

除非山川停滯,地脈斷絕...何月竹卻忽然有了主意,“既然它已經與地脈相融相生,能將它投入地脈嗎?”

“這...倒是未嘗不可。”吳端若有所思。

何月竹繼續往下說去,“既能給它安排個去處,也能補上我們消耗的地脈缺口,這樣一來,我們的情劫也能破除。”

吳端朝他徒兒讚許點點頭,“想不到。”

“想不到?”

“想不到你能冒出這主意。”

“怎麽了。”何月竹叉了叉腰,“你是不是又覺得我是笨蛋!”

吳端揉了他一把,“用你這個主意,完顏於昭將化作地脈,滋養萬物,直到魂魄消耗殆盡。”

“也好。完顏於昭也該償還他曾經在九州大地犯下的罪孽。”

吳端展眉笑道:“我以為,你會更想超度它。”

何月竹站在那灘爛泥前,臉上分明掛著溫溫的笑意,可隱隱約約竟透露著一絲令人不寒而栗的陰森,“那可就太便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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